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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分鐘左右光景,副駕門已經被人打開,於知樂瞟他一眼,收回目光,重新正視前方。

景勝一上車就不快吐槽:“這麽黑?養鬼啊。”話罷便啪嗒一下開了閱讀燈。

四周一下變得明晰,他側頭看於知樂,不知是不是光線,還是她臉色的關系,此刻,女人的肌膚蒙上了一紗暖暈,讓她看起來有種從所未見、令人意外的溫和與脆弱。

見她不說話,景勝開始嬉皮笑臉地調氣氛,主動與她搭腔,問:“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於知樂唇角微抽,末了問他:“走嗎?”

景勝搖頭,渾身一股子隨時能蹦起來念rap的活力:“不走啊,我還沒吃完呢。”

他邀功一般接著說:“我騙他們去廁所,下來陪你十分鐘,怕你一個人待在車裏寂寞。”

最後又自我中肯:“我是不是很他媽好,好的令人感激涕零。”

於知樂閉了閉眼,天知道她多想重新回到三分鐘前的那一小片安靜。

景勝多動兒童一般,左右望望,最後一錘手心問:“你吃晚飯了嗎?”

“沒,”於知樂回,“過會去。”

“嗯,嗯,”景勝若有所思點頭,點頭,繼而掏出手機,低頭撥弄著,一面自言自語:“沒吃飯啊,這是個大問題,你等著啊,我給你找點吃的。”

過去十來秒,男人猝不及防把手機豎到她面前,激動不已:“這個,於知樂!你快看!我給你找到吃的了。”

於知樂隨意掃了眼:“……”

一張東坡肉的圖片,他還不停用骨節分明的食指往後刮,各色美食如幻燈片般,一頁頁調給她看,嬉皮笑臉:“看啊,還有很多種,哇,看起來好香啊,足夠你望梅止渴了。”

“……”於知樂真心想立即踩油門,與這個幼稚鬼同歸於盡。

女人並未因此振奮起來,景勝有些遺憾,但他也不能久留了,道了一句“是不是沒那麽餓了?我真得走了,你好好待著”就推開門,揚長而去。

謝天謝地,噪音遠離,雞飛狗跳的總算是走了。

於知樂摸了摸額角,重新靠回椅背,長舒了口氣。

她決定繼續閉目養神,這一閉,又沒閉上多久,有人輕叩了兩下,她這邊的駕駛座車窗。

莫名有些惱火,於知樂睜眼,完全降下窗子。

卻見一個穿著黃背心的送餐員模樣的小哥立於車外,他仔細瞧了於知樂兩眼,禮貌地笑開來,把手裏香氣四溢的白色塑料袋拎高:“小姐,這是您叫的外賣。”

於知樂心生疑惑:“我沒叫外賣。”

小哥也怔住了,隨即跑到車前確認一眼,再回來,他言辭篤定:“就是這個牌照,這輛車,這是您的外賣,哦,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得越發開心:“是別人幫你訂的,他在電話裏讓我務必跟您說這句,是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先生幫你訂的。”

“……”

☆、第二十杯

於知樂收下了外賣,打開來看,是一份日料套餐飯,滿滿當當的肥牛幾乎要把米飯鋪滿,香氣撲鼻的醬汁令人食指大動。再翻翻袋子,裏面還放著一盒溫熱的日產奶,插上吸管就能飲。

送都送了,吃就吃吧。

剛從紙袋裏抽出餐具,腿邊的手機就震了一下。

於知樂擱下木勺,按開來看。

“:d”

一個大大的笑臉。

自然也是——那位說好了不透露姓名的先生按捺不住發來的。

於知樂沒搭理他,很快解決掉那份肥牛飯,下了趟車,瞄了眼餐盒logo,才把它丟進最近的垃圾箱。

回到車上,於知樂取出耳機,聽了會歌,就歪頭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已是八點半,於知樂背了背兩肩,姑且算伸懶腰,再擡頭時,她發覺自己額角隱隱作痛。

在手機上玩了會我的世界,一條短信提醒跳了出來。

景勝:「我還有三分鐘到樓下,別從車裏出來接我」

於知樂不大明白他這條短信的含義,到底是口是心非,還是言為心聲。

回憶這男人平日的所作所為,還刻意表述了時間,於知樂心思,應該是故意提示她,他酒喝多了,必須得去接他。

於是,女人下了車,單手抄兜,往酒店大堂門邊走。

剛巧,景勝一行人也走旋轉門出來。

富麗堂皇的背景把他臉映得發亮,身後是他的助理,他正得體地含著笑,同身旁兩位看起來幾乎長了他兩輪的西裝男講話,那兩人也是頷首不停。

約莫是說完了,年輕男人揚臉,一眼就望見了倚柱而立的於知樂。

他突然驚訝地瞪了瞪眼,旋即把那兩位客戶模樣的中年人往另外一個方向引,裝作沒瞧見,也不認識於知樂一般。

看來她猜錯了。

不作逗留,於知樂轉著車鑰匙圈兒,重新回到車上。

等了幾分鐘,景勝拉開門,坐上副駕,夾挾著一身外面的清冷夜氣。

男人轟一下帶上門,撐腿靠回椅背,腳尖煩悶地點了會地,他才偏頭沖於知樂發問:“我說,我讓你待車上你下去幹嘛?”

於知樂陳述原委:“我以為你讓我接你。”

“我的短信內容明明很平鋪直敘。”

平常那麽跳,誰知道你當時念頭,於知樂不想搭腔,在心裏說著。

察覺到自己可能有點急,景勝嘆了口氣,耐下性子:“今天那倆男的,看到了嗎,就我旁邊那兩個,全是好色醜老頭,被他們看見,你就完蛋了,我跟你講,”

他擺出一副恐嚇口吻:“以後我出來吃飯,你別從車裏出來,我自己過來找你,聽見沒?”

還以為是……

生怕她這個司機,一身寒酸扮相,丟了他作為上層名流富豪子弟的臉。

對他道出來的理由,於知樂只覺無言以對。

見她又不吱聲,景勝以為自己真把這女人惹毛了,只得擰著眉打量她一眼,隨即無奈偏開頭,自己一個人在那感嘆:“長這麽好看,我他媽快擔心死了。”

他強行扒開副駕前方中控臺上面的一個古樸別致、木瀆樣子的擺件,把裏面玉石什麽的全摳出來,握到掌心,另一手指著,面色正經:“你到這裏邊來吧,你進來了我才放心。”

於知樂:“……”

她反覆給自己灌輸著“於知樂你脾氣很好”的觀點,末了才抿抿唇問:“可以走了吧?”

“走了,快走。”景勝點點頭,把東西丟回去,嘎達一下闔上了那木匣蓋子。



全黑的轎車上了路,很快溶入了交錯縱橫,金漿一般的車流。

車裏輕音樂輕柔,景勝偏臉望著窗外,鮮有的安分。

過了會,他來了條微信,點開來看,是秘書整理和拍下的陳坊鎮拆遷初版賠付協議。

把幾張圖片拉大了,仔細瀏覽完上面的關鍵段落和字眼,景勝把屏幕按黑,隨手擱到腿面,問於知樂:“你家幾個人?就四個?”

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於知樂回:“嗯。”

以指背蹭了兩下下巴,景勝沈吟著:“二百萬,不錯啊。”

於知樂越發疑惑:“什麽兩百萬?”

“人頭費。”男人又挨回椅背,一筆帶過的模樣:“除了這個,還有安置房,你們賺大了。”

總算明晰過來,於知樂撥動著方向盤,往右拐過一個路口:“徐鎮長同意你拆了?”

“沒啊,”景勝言之鑿鑿:“不過我勢在必得。”

聞言,於知樂哼笑了一聲,不以為意。

景勝蹙眉,困惑地望向女人的側顏:“你這是什麽態度,你以為拆不了?”

“我不知道,”於知樂沈聲回道:“我只是在想,這世上應該也有金錢置換不來的東西。”

“情懷啊?”景勝嗤之以鼻:“別,你別這樣,跟那群老頭子一樣,給我整什麽情懷,回憶,都是最沒用的東西,都收收吧,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話鋒一轉,變為語重心長的勸導語氣:“於知樂,你千萬別學他們,他們都快入土上天了,再怎麽鬧騰,外人也當笑話一樣看。”

女人的臉堙沒在陰暗裏,靜如止水,與之相匹的,還有她的語氣:“我沒學任何人,我有自己的堅持,陳坊是其中一個。”

“你拉倒吧,”男人陡然伸長了一條腿,與車前壁擦出足夠引人註意的聲響:“上回撞了車,聽你和你弟弟說的話,我多少也知道你家一些情況了,”

他非常篤定地概括著:“重男輕女,弟弟生活費,全是你媽貼的錢,你再貼你媽錢,對吧。”

於知樂緘默不答。

景勝呵了一聲,舔舔上唇,繼續:“你平時收入有多少啊,好,個人隱私嘛,我不問,不方便透露,那我來猜猜好了,你那面包房,就算和你朋友五五分,一年下來也能拿到個上萬吧。平常代駕,一千多單,一個女人,一千多單,可以的,”

他聽不出是譏是讚地頷首:“可以給你頒個勤勞獎了。眼看著賺得也還成啊,小康總沒問題吧。怎麽媽媽還在給人當保姆,爸爸出去打工,你還拼死拼活地起早貪黑感動中國呢。所以我想,是你家欠著什麽債吧。”

女人的胸脯,重而長地起伏了一下,似在壓抑。

見她反應如此,景勝又歪回座椅,目不轉睛盯著她:“看來我說的沒錯,所以我說你拉倒吧,拆了房子,拿上錢,把債還清,一身輕松,皆大歡喜。”

“給家裏當什麽聖母啊,你顧得過來嘛,兒女難道不應該是拿來寶貝嗎?”景勝肆無忌憚地,賣弄著他所能聯想到的一切境況與詞匯:“當然了,你們那破鎮子更不需要你這樣的聖母,你是真傻,也閑得慌。”

話音剛落,呲得一聲重響,於知樂突然急剎,最後停到了路邊綠化帶旁。

撐住扶手,驚魂未定,景勝高喊:“你搞什麽!”

於知樂靜坐少傾,熄了火,把車鑰匙丟回杯架裏,冷若冰霜:“就送你到這了。”

她一頓,似乎想起什麽,從口袋裏取出一張五十的紙鈔,用一樣的方式,放進去:“謝謝你的訂餐。”

說完就去開車門。

“餵!”

男人跟在後面喊。

“餵,你幹嘛?!於知樂!”

女人已經離開轎車,很是決絕,在車前窗後面,景勝的目光,只能抓到她纖瘦的背影。

出去沒幾步,手機在震。

於知樂停下身,拿出來瞄了眼,她知道是誰,但也接了起來。無所謂,也無所畏。

“你他媽回來!”一聽就火氣很大,非常大:“把我一個人扔車裏幹嘛?”

於知樂站在原地,淡著臉,眼底散漫無光:“我開不了車了,你自己回去。”

她頭痛欲裂,鼻頭也有無法言說的酸楚。

他人能懂什麽,又能評價什麽,就因為擁有優渥暖飽無災無禍的處境,站立在順風順水的人生至高點,就能夠對她這樣的人評頭論足了嗎?

“老子喝了酒!”同時響起的吼聲,一句在身後,一句在耳邊:“你讓我酒駕啊?!你擔得起責任嗎?”

女人平靜地陳述:“這段路拐過去就是你住的小區,中間不會有交警。”

“假如有呢?”對面毛躁得氣聲都冒出來了。

“不可能。”

幾年經驗,她很確定。

“我沒駕照。”景勝又說。

於知樂只認為,他在病急亂投醫,繼續往前走。

對面更急了,在電話裏反覆強調:“我真的沒駕照,不騙你。就你開不了車?我也開不了車,我就在車裏等你,你不回來給我把這逼車開回去,我他媽就在這車裏等一夜,等到明天,明天你還不來,我就繼續等,老子飯也不吃,死在這。”

“……”

這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態度,一段死無賴到極致的臺詞,叫於知樂哭笑不得,終究長籲了口氣,掛斷電話,折了回來。

也是,再難受惱火,她也得把自己該做的工作完成。

於知樂重新回到駕駛座,調檔,發動車子。

景勝窩在副駕上,面色冷峻,直勾勾瞪著她,一言不發,像在跟她賭氣。

好幾分鐘,車內都一片死寂。

眼見著快到鐘山廣場,景勝才挪了挪身子,悶聲道:“我真沒駕照。”

“去年被交警查出來酒駕,吊銷了。”

他平心靜氣,慢吞吞解釋著:

“負責那塊區域的,交通隊大隊長,我和他兒子高中時候打過架,那人很記仇。”

“找不了人,說不清。”

“駕照就飛了。”

“我一年沒開車了。”

“我很忙的,認真工作的男人,肯定也沒功夫處理這事。”

“後來都是宋至幫我開車,就你見過的,那個宋助理。”

“以前有小宋。”

說到這,他頓了一頓,語氣裏逐漸有了笑意,仿佛在這一方狹小暗處,一點點兒燃起的零星火光:“現在有小於了。”

“所以哎,於司機,你要對你的專屬乘客負責,清楚了吧,”他勾唇一笑,又恢覆了以往那副,吊兒郎當的玩笑口氣:“不然我真解雇你了,你跪著求我都沒用。”

不知道為什麽,於知樂也沒搞懂,聽他這麽懶懶散散長篇大論了一番,卻讓她剛剛積攢將崩的負面情緒在頃刻間息鼓偃旗。

她想,也許是他的厚臉皮,成就了這種魔力。

☆、第二十一杯

把景勝安全送到位,於知樂才一個人坐公交回了自己租房。

時間已臨近十點,小區路燈集體罷工,風有些大,像把漆黑的潮水吹漫了整片民居。

快到樓下時,於知樂接到一通電話,是上回和她見面後就沒再見過面的媽媽。

接通了,那頭開口第一句就問起了弟弟的事:

“知安回學校了啊?”

於知樂回:“嗯。”

媽媽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很焦急:“他回來你怎麽不跟我講一聲呢,我這邊還腌了些他喜歡吃的小菜想給他帶過去。”

於知樂無聲冷哼:“他是你兒子,你怎麽不問他回來了怎麽不跟你講一聲?他都快放假了,帶小菜去宿舍發黴?”

被這句話噎了兩秒,媽媽說:“好嘛——你要吃嗎,有空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頭痛腦脹,於知樂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話裏句句帶刺:“你有空送來,我沒空吃。”

媽媽大概感覺到她的排斥,盡力把話往她身上引:“知樂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早點找個對象,嫁了人,生個小孩,一輩子就安穩下來了,你一個女孩子哦老一個人,我和你爸都不放心。”

停在門前,於知樂搓了搓眉尾,把鑰匙插.進鎖孔,叫了聲:“媽。”

“嗯。”

她停那好半天,始終沒有把鎖擰開。直到樓道裏的燈都滅了,才在黑暗裏平聲道:“我有時候希望,我要真是一個人就好了。”

“……”

“掛了。”

不願再聽對面反應,於知樂按斷通話鍵,剛要把手機放回口袋,一段長震緊隨其後,拿高一瞄:景勝。

於知樂沒忙著接,進了門,換上鞋,往椅子上一攤。

才按開了通話鍵,免提,把手機隨意丟到了一旁桌面。

咋呼呼的質問立即從公放聽筒中洶湧而出:

“剛才誰一直占線?這麽晚了你還跟誰通電話?你一個女人大半夜不開我車回去我很擔心好吧,男的女的?我打了好幾通都沒打進去……”

“我媽。”

淡淡兩個字,斬斷了所有滔滔不絕。

“哦。”景勝似乎有點尷尬,像要炸的氣球一下豁了口,焦切語氣蕩然無存,只問:“到家了?”

“到了。”

男人頓了頓,又問:“能加回你微信嗎?”

“你加。”於知樂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水。

“我是說……私人微信。”景勝回,言外之意,不是那種蛋糕圖片集中營!

於知樂掂了掂開水瓶,所剩無幾,便彎腰去櫃子裏拿電水壺:“我沒有私人微信。”

“……”

“……”

“真沒有?”

“嗯。”

“就思甜烘焙?”

於知樂擰開水龍頭:“嗯。”

“好吧。”景勝掛了電話。

把電水壺插上電,啪嗒按下開關,提示燈與手機屏幕一道亮了,於知樂拿起來,“一個陷入愛河的人”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於知樂:……

但願這個新網名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點了同意,那邊唯恐慢了一秒地跳出來,發了個熊本騷氣倚沙發舉起一邊小爪的圖片,上面配字“嗨”。

於知樂回了個微信自帶表情,“/微笑”。

一個陷入愛河的人:「今天惹你生氣了,我回來已經反思過自己。」

於知樂掃了眼他的回覆內容,不禁撐額,又開始了。

這家夥隨時能把自己代入自己構造出來的事件情境與人物關系,並開始流暢演繹。

於知樂沒搭理他。

對面仍然自得其樂:「我決定送你個東西賠罪。」

於知樂怕他又轉賬五萬,立即抄高手機在對話框裏鍵字:不用……

光標還在閃爍,內容並未輸完,不料對面已經發來一張圖片,下面緊跟一句——

「世界上最帥氣的男人,送你了。」

於知樂把圖片點開一看,自拍。

果然是自拍。

還是那種前一秒打來前置攝像頭後一秒就馬不停蹄發過來的隨手拍。

並且裝模作樣地做出一張冷漠深沈臉。

於知樂有些無言又有點失笑,和那張占據了滿屏的大頭照面面相覷兩秒鐘,隨後按掉了這張自拍,還過去一個“/擦汗”,表達情緒。

發出之後,她把手機重新放回桌上,去了盥洗室,打算沖個澡。



另一邊,坐在茶幾旁的景勝,和微信框幹瞪眼十分鐘,除了一個“/擦汗”就再沒收到任何消息。

看到他照片,淌汗是幾個意思?嫌棄?他這張臉上有哪一點能讓她想出“嫌棄”這個字眼?

景勝灌了一口牛奶,從相冊裏挑出大概20張過去的自拍和他拍,一股腦兒全發過去。

接著劈劈啪啪打字:

“不帥嗎?”

“難道不帥嗎??”

“很帥啊。”

“你捫心自問,客觀點評價。”

“不能因為我今晚和你鬧矛盾就敷衍我。”

“不要透過你以為的內心看表面。”

等了好一會,那頭依舊沒反應。

景勝使勁揉了揉後腦勺的頭毛,隨便選了其中一張發到“寧市經濟頂梁柱顏值扛把子”群裏:一個陷入愛河的人:[圖片]

一個陷入愛河的人:你們說,老子帥不帥?

林岳頭一個出來帶節奏:一個陷入愛河的人,你誰?

周忻明:你誰?

小a:你誰?

小b:你誰?

……

一時間,這個小開群裏開始隊形,紛紛裝作不認識景勝。

楞是把景勝看笑了,行啊這幫人。他一抹自己的劉海,單手撐著光潔的額頭,唰唰唰又連續發出去好幾張自己的照片,並回道:就說爺爺帥不帥?

林岳po了張自拍:我覺得這個更帥。

周忻明也加入發圖行列:你他媽帥個幾把,看看這位帥哥今天剛做的發型。

小b迅速亮出自己和女友的合照:你們眼神不好啊?明顯左邊帥得更加驚天動地。

……

扛把子群裏,男人們開始各種鬥圖,全是自己照片,聲稱老子最英俊。

中途景勝一直在努力地強行插.入,然而,並沒有人理會他。

到後來,鬥圖盛況從“自拍比帥”發展到了“女友比美”,景勝就更加沒有資本參與其中了,畢竟他是個單身貴——族——他連於知樂一張照片都沒有,哦,有一張拿不出手的打車軟件截圖。

很窩火,火跳跳的,火冒三丈。

景勝切回【思甜烘焙】的聊天框,發現對方依然沒給他任何回應。

一邊輕搖手機,一邊摩挲著手邊那只牛奶杯子,景勝有些落寞。

但沒一會,手機在他掌中抖了兩下。

烏壓壓的睫毛上揚,景勝掀眼去看,是於知樂回覆的兩句話:“挺帥的”

“早點睡吧”

景勝急促地眨著眼,生怕自己沒看清,又好像在緩和這一句不知是無奈應對還是真心評價的話所給他帶來的情緒沖擊。

我就說吧!

有目共睹的事實!

鎮壓著心跳,景勝回覆道:你怎麽半天不回消息?

於知樂:洗澡。

於知樂:我睡了,晚安。

景勝快速敲出一句“好,晚安”過去,然後飛一般把這段聊天記錄截圖,發到扛把子群。

耀武揚威,喜不自勝:

「你們無視我的帥,沒關系,我女人明白這一點就好。」

林岳:……

林岳:我的勝啊,哥哥心疼死你了。

景勝:?

林岳:洗澡、去睡覺,她怎麽會是你女人,她是你女神。

景勝:???

林岳徹底無聲。

景勝:岳子滾出來,把話說清楚,為什麽心疼我?老子不需要。

……



翌日,天氣不比以往,太陽如同耍起了脾氣,背身躲在雲後,垂首而立,只把沌沌沈霧拋向了凡人世間。

於知樂特意戴了個口罩去接景勝,她有鼻炎,一遇上大霧天氣更是容易覆發。

把車開到樓下,景勝一見她就笑了:“第一次見吸煙的還怕霧霾。”

於知樂沒理他,升了窗,摘下口罩,撥檔桿上路。

氣候原因,讓這座快節奏的城市,一下子放緩了腳步。交通標示都難以辨清,一路上,所有的車只敢慢行。

景勝側目瞄了眼灰蒙蒙的窗外,又回頭瞥瞥開車的女人,突然有了個大發現,驚訝道:“哇,於知樂,我倆今天穿得情侶裝。”

於知樂聞言,瞟他一眼,男人今天穿了件純白的中長款羽絨服,兜帽嵌著一圈毛,絨呼呼得襯著他的白凈臉,狗狗眼,總讓人忍不住地想起……雪橇三傻之中一員。

而自己穿得是幾乎沒什麽花樣的短款羽絨服,只不過,顏色同為全白。

他勾起一抹壞笑:“你是不是故意的?”

於知樂打低了車內暖氣溫度,吐出兩個字否認:“不是。”

“……”景勝垂頭喪氣地靠回椅背:“別這麽死板啊,就不能順著我一下啊?”

像他這麽至情至性的人,碰上這麽個鑿不動的冰塊,偶爾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感覺。

於知樂沒說話。

她想起了媽媽昨晚對她說的,她讓她盡快找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嚴安走後,她心裏已沒了標準,她不知道能夠吸引她的男人該是什麽樣。

她知道景勝喜歡她,雖然不清楚這份喜歡的源頭,但她會羨慕他,羨慕他心裏的世界,一點小驚喜就足以讓它花團錦簇地怒放。

人似乎在有了摯愛之後才會關上心房,從此心裏的百般美景只為ta一個人呈放。

於知樂想,也許她在二十歲那年,就過早地闔上了這扇門,只為了掩藏住這一大片,這些年來,疏於打理的貧瘠和荒蕪。

到達景元大廈的用時,比以往多了近乎一倍。

快駛入地下車場前,景勝突然朝他的方向,歪了歪頭,隨意吩咐:“回頭。”

兩手頓在方向盤上,於知樂不解:“你有東西忘了?”

“嗯。”景勝頷首:“非常重要。”

於知樂:“……”自打公文包事件後,她已經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重要的東西”了。

所以她試探問:“你忘了什麽?”

景勝若有所思下命令:“你往回開,園西路。”像是真有什麽急事的樣子。

於是,於知樂按照他的指示,掉了頭,在濃霧裏,硬是一點點將車挪到了園西路。

“哪?”於知樂問。

景勝沒急於回答,背對著她,貼在窗子上朝外看,一會才叩了兩下玻璃道:“就這。”

於知樂靠停到路邊,男人當即下了車,往目的地直走而去,於知樂目光跟過去,偏頭望他到底要去什麽地方。

……好吧。

familymart,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再回車上時,景勝手裏已經多了兩盒牛奶,小盒裝。

他遞給於知樂一個,“拿著。”

“……”於知樂想了想,還是接過去。是剛從保溫櫃裏取出來的,還熱乎乎的。

景勝熟練地把自己那盒上面的吸管揪下來,拆封,插進去,漫不經心吸起來。

他叼著吸管,吊兒郎當、旁若無人都喝了一會,才對於知樂一揚下巴:“你喝啊,老看我幹嘛?”

於知樂握著那盒奶,靜靜地打量了他半晌。

她想她和這個男人,或者說大男孩子,完全不一樣,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至關重要,而他可以隨便肆意揮霍,花上半個小時的路程,只為了買一盒心血來潮想喝的牛奶,而她滿腦子都在惦記著,她去陳坊的路途往返,蛋糕店的配送訂單,尤其在這樣惡劣的天裏。

她盡可能控制地,緩慢地吸了一口氣:“你說的很重要的東西,就是這個?”

“不是啊,”他隨口答道:“是能多跟你待在一塊兒的時間。”

話音剛落,於知樂不由一楞。

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看向她,雙眼黑亮,像悄然無息打進來的一隙光。

☆、第二十二杯

再回到蛋糕店時,已經臨近中午。

濃霧散去了些,於知樂依然把口罩拿上,從車上下來,便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小孩貼在櫥窗上,興致勃勃地隔著玻璃,點評裏面的各款展示蛋糕。

帶上車門的聲音,引起了兩孩子的註意,他們回過頭來的同時,於知樂也認出了他們,一個對面老寧家孫女,還有個是徐鎮長的外孫子。

“朵朵。”她叫那小姑娘。

那個蘑菇頭的女孩回過頭來,一望見她就皺鼻子笑了笑:“於姐姐。”

小男孩也回了頭,他自小長在帝都,生得白皙粉糯的。他對於知樂並不熟悉,只疑惑地打量著她。

“嗯。”於知樂應了聲。

叫朵朵的小姑娘目光越過她,看了眼她後面的轎車,笑嘻嘻道:“於姐姐,你不騎摩托車啦?”

“最近不騎了。”

朵朵眨了眨圓眼睛:“我奶奶說你給有錢老總當小情人啦,所以現在都開四個子的車子咧。”

於知樂:“……”

童言無忌。

別說小孩,連在世上沈浮了二十年的成年人、幾十年的老者,都能輕易被家長裏短,憑空捏造的閑言碎語牽著鼻子走。

於知樂彎唇一笑,並不打算辯駁一個字,只問:“你們要買蛋糕?”

“不是啊,”朵朵搖頭:“我和徐江沅,徐江沅爺爺一起來的,他爺爺說要給我們買小蛋糕呢。”

徐鎮長在?

於知樂跟倆小孩道別,單手抄兜往店裏走,方一推門入內就瞧見了櫃臺一旁的老人,他穿著黑色羽絨服,兩鬢花白,臉上刻滿歲月的紋路。

聽見了鈴音,老人回頭,視線與於知樂撞上,他微微笑:“知樂啊,過來啦。”

“嗯,徐伯,你好。”於知樂禮貌地問好,目光四處逡巡,想找張椅子給他歇下。

徐鎮明了她的神態,直說:“不用了不用了,思甜剛剛也給我凳子,我不想坐,就隨便看看。”

於知樂點點頭,仍是搬了張圓凳,放過去:“您女兒回來了?”

“是哎,帶小孩回來過元旦。”老人也不再推辭地坐下,眼底露出一份家和團圓的欣喜,可能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這時,烘焙間裏,鉆出一句混著奶油和糖霜的呼喊:“知樂——你來啦——?”

“是啊。”於知樂也稍稍提高了嗓音。

“喔——你來的好晚哦,我好想你哦——”

看小姑娘對話俏皮,徐鎮長忍俊不禁:“知安回學校了?”

於知樂頷首。

徐鎮長也點點頭:“我曉得上次擦撞的事,那小孩打小是不安分,老齊家那個更是,有點不得閑。”

“還小。”於知樂客套地為弟弟開脫:“再大點應該會好些。”

“就是苦了你了,”徐鎮長幽幽嘆氣,撐著腿問:“我聽思甜說,你家那房子你奶奶過戶給你了?”

“嗯。”

徐鎮長望著她:“你現在就給景總開車了?”

於知樂靜默少傾:“是這樣的。”

徐鎮長緩緩點了兩下頭:“他上回來找我,把拆遷補償都跟我詳細說過了,是蠻講道理的,條件也優厚。這不,我姑娘回來,我也告訴她這事了,她說為什麽不拆呢,現在有的地方還眼巴巴等拆呢,講她們北京那邊一拆遷,全都成了千萬富翁。”

於知樂沒吭聲,其實從頭到尾,她的態度都很覆雜。

可能十年,甚至更早以前,她就想逃出這個小鎮了。但也僅僅只是,想過。

如今歲月更疊,這種逆反的念頭卻在逐年減淡,以至於如風消散。

“和我一塊的那幾個,我們都知道好呢,發大財機會,可我們是真不想離開這邊,我們融不進城裏,我不是沒去過我閨女那邊,高樓大廈是器宇軒昂著呢,就是每家每戶門窗緊閉,連個說話的人都沒得,他們城裏的麻將打法也不跟我們這兒一樣。我老想啊,怎麽這事又來了呢,晚個幾年,等我死掉了再拆也好啊,兩眼一閉什麽都不知道,多好啊,”

徐鎮長還在絮叨不停為難的樣子,讓他老態橫生的面孔顯得分外蕭索:“今天吃早點,還遇到老袁,就你小學那個教數學的袁老師,他跟我開玩笑說,說啊——我們這群老東西,需要接地氣的,遷了老巢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

徐鎮長說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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